西幽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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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归剑入鞘】04

04


   小心地让陈长生靠着棵榕树坐下,秋山君右掌中亮起一抹淡金色的晖光。


  “让我看看你的伤。”


  他低声说道,没有看陈长生的眼睛。


  何必呢。陈长生心底暗叹,你医术还不如我。一时也颇有些慨然:当年在阪崖时唯一一件让自己感到庆幸之事,如今却成了压倒自己的最后根稻草。


  想是这样想,心中却不免还是存了一丝侥幸:秋山家毕竟是世家,历史悠久,或有些不传世的秘法也未可知。便也就伸出手去给他握住,整个左腕都沐浴在那丛温暖的金光里。


  足足诊了有一盏茶的时间,秋山君才缓缓地睁开眼睛。只是相比平常,此刻这双眼睛未免黯淡许多。


  “……先把外伤处理了。”


  秋山君说完也没有再征求陈长生的意见,从衣服里掏出些金创药来,就要往陈长生的伤口上敷。他神情波澜不惊,看似十分镇静,可陈长生却知道他必定是慌了:要不然怎么忙活半天都只见他左手在动作,竟是全然忘了另一只手的存在。


  “秋山,”陈长生转手反握住秋山君的右手,注视着他的黑色眼瞳古井无波,“冷静点。”


  秋山君埋着头,依旧忙着把药膏敷陈在陈长生的皮肤上,对他的话充耳不闻。若不是陈长生紧接着又说了一句话,恐怕他还会继续装聋下去。


  “你无须自责。”陈长生一字一顿地说。这句话,他刚才也说过一次。


  秋山君的动作停了,不知是不是巧合,林间的鸟鸣和风声也同时停止,一时间,周边变得无比寂静。


  “不责怪我……”他的声线中有着极细微的颤抖,显示出声音的主人究竟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内心激烈的情绪,“责怪谁?”


  他还是没有看陈长生的眼睛。


  秋山君的话是反问,不需要回答,可陈长生却好像不这么认为。只见他眨眨眼,认真回答道:“责怪天。”


  仿佛是为了让自己的说法更具说服力,他又补充了一句:“师父说过,我的命不好。”


  “……”秋山君面沉如水,“可是你的命已经被圣后娘娘改了。”言下之意还是该怪他。


  “唔……那看来娘娘最终也没逃脱师父的算计。”陈长生皱起眉头,似乎对圣后娘娘还是输给计道人这件事感到很遗憾。


  秋山君终于抬头。


  他定定地看着陈长生,陈长生也静静地看着他。两个人都没有说话,空气很安静。


  ——直到陈长生抬起手指在他脸蛋上轻轻戳了一下。


  “你真该多笑笑的。”他睁大眼睛,认真地说。陈长生素来便是一个很认真的人,说话很认真,做事也很认真。眼下,他便极认真地一下下地戳着秋山君的脸蛋,好像那很好玩儿似的。


  秋山君的回答很干脆:“笑不出来。”


  “笑不出来也该笑。”


  “笑不出来还怎么笑。”


  “使劲咧嘴,把牙齿露出来,”陈长生误以为秋山君在问他“怎么笑”,竟然真的解释起来,“但是不要露太多,八颗牙正好。”


  “……”秋山君嘴角动了动,像是想笑又忍住,解开陈长生衣襟上的扣子,发光的左手小心翼翼地向他的胸前探去,闷声问道,“为什么?为什么我该多笑?”


  “因为你笑起来很好看。”陈长生说这句话的动机本来很单纯,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正好把裸露的身体暴露在秋山君面前,回过神来的教宗大人微微有些脸红。


  他欲盖弥彰地解释:“在阪崖的时候你很喜欢笑,可是被胡须遮住;等我再见到你的时候,你就不笑了。”


  越说越像是控诉。


  “……”秋山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,半晌,才回了句,“我笑了,只是你没看见。”


  “那就是没对我笑,”陈长生振振有词,“要不然我肯定看见了。”


  秋山君有些狼狈地争辩道:“你不也没冲我笑?”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——他觉得自己真特么幼稚。


  “我昨天笑了。”


  “我昨天也笑了。”


  陈长生的表情很严肃:“你昨天只笑了一次,我笑了很多次。”


  ——你居然真的数了!


  秋山君彻底无语,看着陈长生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不世出的怪物。最后他不知道是自暴自弃了还是怎么着,捏了捏陈长生的手,示意他看自己的脸。


  然后,他费力地咧开嘴。


  陈长生:“……”


  秋山君:“……”


  陈长生:“笑得比哭还难看。”


  秋山君:“我就知道。”


  两人斗完嘴,陈长生身上的外伤已经彻底处理好了。金创药好用是一方面,秋山君掌中金光的神奇是另一方面。据说离山因为和圣女峰历来关系极好,故而能够借鉴圣光术而自创一门小治疗术。疗效有限,内伤管不了,对外伤倒是无往不利。


  但陈长生身体的麻烦,本来也不在外伤,而在内府。两个人非常默契地都对此略过不提。


  “稍等。”


  在离开此地赶路之前,秋山君如此对陈长生说。陈长生没有回答,只是安静地看着他,似是已经猜到了他要做什么。


  秋山君缓步向前迈去,直到确定陈长生已离得足够远。他静静地看着昨晚两人栖宿的树洞,现在他已想起,此树名为怒血。


  只听锃的一声清鸣。


  片刻。


  “轰!”


  大地震颤,这棵身围十余人,生长了几百年、甚至是上千年的古树便在巨大的轰鸣声中颓然倒塌,无数片带着血丝的碧叶盘旋而下,仿佛是在哀叹生命的逝去。


  忽有白光闪过,遮天入鞘。秋山君头也不回地转身,背起陈长生,远远地向前方行去。几缕雨丝飘落,陈长生打开伞,将所有的悔恨都挡在了这方小天地外。


  二人默默地走了一会,陈长生突然开口唤道:“师兄。”


  “……嗯。”


  与昨日类似的对话,两人的心情却已经大大不同。


  陈长生垂下眼睑,轻声道:“你出去以后,把我的串珠交给有容吧。”


  ——不提,不代表这个问题就不存在。以陈长生现在的状况,他顶多只能撑两三天,可若是想要走出黄泉界,最少也需要八天。


  来不及,怎么算都来不及。


  秋山君没有说话。既没有答应,也没有拒绝。


  陈长生反正默认他答应了,掰着手指头兀自说个不停:“无垢就留给唐棠,他第一次见它就很喜欢,我把无垢留给他,也算是补偿我不能履行承诺的遗憾。”


  “什么承诺?”秋山君冷不丁问道。


  “嗯……把唐家掀个底朝天?”陈长生不是很确定唐三十六有没有改主意。


  秋山君:“……”


  “藏锋就留给余人师兄,虽然他不见得会用,但反正这东西也是师父给我的,还给他也是应该,”陈长生想到师兄,情绪不免有些低落,“他一手把我养大,总归是留个念想。”


  秋山君这次倒没有发问,只是头好像更低了些,仿佛背上的陈长生真的就那么重,重得他喘不过气。


  “对了,还有教宗的法器,麻烦你帮我还给茅秋雨。至于继任的教宗……就让茅院长先暂且当着,以后找到合适的人再说。”陈长生接着又安排了国教的事务。


  秋山君本以为陈长生的遗嘱到这里就完了,没想到他还安排了最后一件事,而就是这最后一件事,让秋山君感到无比的愤怒,无比的痛苦,又无比地憋屈。


  他替陈长生感到憋屈。


  “这把黄纸伞是唐家送给我的,虽然设计图是苏离画的,但唐家造出来后他没有付钱——所以这把伞还是我的,”陈长生把下巴搭在秋山君的肩膀上,慢吞吞地说,“你拿走它好不好?”


  你拿走它好不好?


  这个人就这样问着夺取他生命的凶手,你拿走它好不好?


  语言已经无法表达秋山君此刻的感受,他闭上眼,只觉得内心五味陈杂。良久,他才出声问道:“为什么?”


  他的声音沙哑,其中蕴含着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,抬头望着远处的天空,秋山君很想放声大吼。


  为什么陈长生要承受如此不公平的命运?


  为什么陈长生不表达他对自己的愤怒?


  为什么陈长生要对自己这么好?


  太多问题,太多愤怒,太多憋屈,多到秋山君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爆开,可陈长生一个都没有领会到。


  “因为黄纸伞和你的遮天剑原本就是一对啊,”他理所当然地回答,“我当然要把它留给你——只有你才配用它。”


  他的眼神清澈,没有丝毫困惑的阴霾,仿佛黄纸伞的下一任主人才是最要紧的事,而自己的生死则根本无关紧要。秋山君忽然很想扭过头去看看他,但最终还是忍住了。


  沉默半晌,他问道:“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?”


  陈长生想了想回答道:“因为我很喜欢你。”


  “……”这个答案倒是有些出乎秋山君的意料,但并不是完全没法应对,“你喜欢有容吗?”


  “喜欢。”


  “如果有人想要抢走有容,你会喜欢他吗?”


  “不会。”


  “我就想要抢走有容,你还喜欢我?”


  这次陈长生想的时间要长一点——


  “喜欢。”


  “……不害臊。”


  陈长生有些奇怪:“我又没说谎,为什么要害臊?”


  “就是不害臊。”


  “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?”


  “那你现在还喜欢我吗?”


  “喜欢。”


  “——果然就是不害臊。”


  ……



  雨还不停。


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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